李清秋

【韩张】春浪漫

医生韩x大学生张/言情套路/丧失逻辑

@岁华昭 宝贝儿你要的韩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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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早上没课,按计划张新杰本打算补个觉的。他是作息规律的那类人,但难免也会因论文答辩加班加点,近期日子都变得倥偬起来,没什么奢望的样子,只求好眠一场。

  因而早上老妈打电话给他时,被吵醒的他真是百分百的心烦,“怎么了?”

  老妈告诉他,亲戚家一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小妹最近生了点病,住院了,还即将面临一场手术。对张新杰来说自然是没多大点事儿,可这毕竟还是个小姑娘,一个人在城里读书,孑然一身的。

  又碍于情面,老妈说都是一家人担待着点,再怎么生分,那医院刚巧也在他大学旁边,水果提两袋去慰问下也不是什么难事。

   

  “哦。”张新杰很麻木地挂掉了电话。

  他知道自己压根没有拒绝的权利,老妈在家庭里一直是个比较强势的存在,不然也不会逼得老爸和她离婚。

  母子两这么多年相依为命,张新杰读了大学后更是心上有种说不出的寂寥,填补不来的一片空缺,所幸有繁忙的大学生活加料,会好受些。

  这么一想,住院小妹的处境和他也没多大差别。孤独的人其实也很容易满足,一点关怀都能把他们的生命变得热切起来。

  张新杰爬下床,收拾两下就去超市买了点水果,匆匆提到了医院。

   

  小妹见了他很高兴,一声一声哥就拉近了两人的距离。她活泼爱笑,短短几句话就逗得张新杰也忍俊不禁。总归还是自家亲戚,看见她精神状态这么好,张新杰也由衷地高兴。

  小姑娘还在叽叽喳喳,说她生这场病也算是因祸得福,逃掉了不喜欢的相亲,主治医师还是个长得不赖的高大男人。

   

  “我太可以了,白大褂都遮不住那腱子肉!”还抬起输液的手比划,“哥,这样,这样!就是人比较凶相……不过实际接触起来也还可以啦!”

  现在的小姑娘心思真难猜,动不动就可以来可以去的。张新杰笑着敲了敲小妹的床头,“美着吧你,别乱动,休息好了,回家相亲。”

  又扯了好一会儿,话题跨度还极大,从张新杰的答辩课题,到白大褂与禁欲系……张新杰看看表,时间也差不多了,站起身拍拍小妹:“先回学校了,有空还会来,一个人在这乖一点。”

   

  走出病房门,走廊上有个男人,穿着白大褂逆光站着,应该是这里的医生。看不清楚脸,只知道身材非常挺拔精壮,能看见的只有宽厚的肩部线条,和有点露骨性感的脚踝。

  张新杰推了推眼镜,看了两眼打算径直走过去,男人却作声了,嗓音很有磁性。他报出了小妹的名字,问张新杰是不是她的家属。

  张新杰看这大夫的长相,当即就预料到了七八分,果然男人说:“我是韩文清,是她的主治医师。”

  见对方自报家门,张新杰也粗略地介绍了自己。说介绍也算不着,只是说了他和小妹属于较疏远的亲属关系。

  以及自己是隔壁大学的在读学生,金融系,今天就抽空过来看望病人。

   

  韩文清“嗯”了一声,抬眼看了眼张新杰,秀气的无框眼镜,白净的面庞,的确是学生该有的样子。

  而同时张新杰也细细打量了一番。韩文清的眉毛浓黑,这大抵就是他会显凶相的原因,看久了倒也还好。五官总体生得不赖,只不过一场聊天下来,张新杰发现他鲜少露出温和的神色,就,看上去还……挺有威慑力的。

  张新杰腹诽:韩文清如果去儿科,那些咧着嘴嚎啕的孩子看见他肯定一秒收声。被莫名其妙的想法逗笑,张新杰弯弯嘴角。

   

  交流了一阵小妹的情况,张新杰就道别了。大概是太久没个人如此交流得酣畅,居然还有点念念不舍,差点说出“下次见”。

  在医院说这种话算禁忌,他们都也知晓,所以只是很默契地无声挥手,心里鬼使神差地希翼起了所谓的下次。

   

02

  没想到说下次,下次还真就很快地来到了。这会中枪的是张新杰自己——熬夜又早起,基本等同于不眠不休,铁打的身体都受不了这样折腾。他体质不错很少生病,而这会儿却拖拉了半天好不了。

  张新杰觉得,他已经提前进入社畜模式。

  拖着身体来到医院,安安分分打着吊瓶。人很困,可他是一个人,睡着了也没个肩膀靠,何况还要注意输液瓶里的药水剂量。

  当代年轻人寻常的孤寡又寂寞。

  好巧不巧,韩文清从他面前走过,不适中居然也能抽出意识清醒几分,也许是那对浓眉过于醒目。

   

  “哎,怎么是你。”韩文清走过去又退了回来,白衬衫飘飘地染了层太阳光,很好看。

  “韩医生。”好容易碰上个认识的人还不太熟,而且还有可能已经忘记了名字,张新杰叹了口气。

  韩文清的名字他倒没忘。谁叫这名儿不常见,还好听好记。

  并且名字给人的感觉,与实体形象稍有不符。

   

  相较之下,这什么新什么杰,张又是大姓,张新杰这名儿未免有些烂大街。韩文清还是医生,每天和那么多人打交道,要是能记住一面之缘的人的姓名,才是真的奇怪了。

  “……张新杰。”

  “嗯?”张新杰有点错愕地抬起头,韩文清又试探性地问道:“是叫这个吧?不好意思。我每天太忙,记性也没有很好。”

  张新杰晃晃脑袋:“啊,没事,我就叫这个。是111号间的家属。”111是小妹的病房,她身体恢复得好,做完手术没多久就出院了,在她恢复期间张新杰又来了两次,本以为会再遇见韩文清,结果没有。

  然后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那两天就格外倒霉。

   

  大概是沾染了医院的晦气,可第一次来还好好地啊!若要说几次来医院和第一次有什么不同,就是第一次遇到了韩文清。

  张新杰是个挺理性的人,本不太信这些,眼下大约是生病了脑袋不太清楚,竟执拗地觉着就是这么一回事,神叨叨的。

  韩文清看了眼手表,问他,“快到饭点了,我下班了,你想吃什么?”

  突如其来宛若小两口的语气让张新杰一惊,韩文清却表现得很是自然,摩挲着手表的玻片,看着张新杰,脸上没什么表情,一副要和他就午餐问题好好商讨一番的样子。

  “给你点个粥吧,吃清淡些。”

  “不用了吧,谢谢,现在也没什么胃口。”

   

  张新杰注意到韩文清腕上的表和他的是同款,EONE的经典系列。这是个很冷门的牌子,独特的触感设计让张新杰一直都很喜欢。

  款式也都是浅灰色,一股性冷淡风。

   

03

  韩文清大部分并不如外表严肃,可骨子里的天生强势还是被张新杰敏锐地捕捉到了。交往以后的细枝末节不说,从彼时韩文清强行给张新杰点的这碗粥就可以见得。

  一碗南瓜粥。张新杰皱皱眉头,说话声音很小:“我不太喜欢吃南瓜。”韩文清忍不住笑了笑,毕竟张新杰看上去不像那种会挑食的人。

  他一笑,面部线条就柔和了很多,眉目疏朗。

  韩文清给自己点的是盖浇饭,饭盒一打开,张新杰再怎么没胃口,对比一下手里素色的南瓜粥,要说心里有没有不平衡,肯定有。

   

  见张新杰拿着瓢羹迟迟不动手,韩文清凑过来开了个玩笑:“嗯?难道还要我喂你?”

  张新杰就突然觉得韩文清这人还挺温柔的,去儿科没准也不会吓哭所有的小朋友。

  “就吃。”张新杰应付道,手缓慢地舀起南瓜,措不及防,瓢羹和碗都被韩文清接了过去。动作并不粗暴但很是突然,张新杰怔着,看那只宽厚的手掌掂着小巧的瓢羹,看上去有点违和。

  动作灵巧飞快,一下下地把南瓜全拣了出来。张新杰沉默了一阵,就看着韩文清捞南瓜。他真的很讨厌南瓜,黏糊糊的,感觉韩文清像在捞屎……

  捞得还挺细心,回到手里时碗里已经变成干净的白粥,翻动一看,一点南瓜渣也没有了。

  “韩医生,你对我真不错。”张新杰心满意足地喝着粥。“谢谢了。”

   

  韩文清吃着,却目不转睛地看着张新杰的侧脸,说,“毕竟我是医生。药开过了吗?要按时吃,一天天的不要太忙,要照顾好自己。”

  太贴心了,仿佛上辈子是他爹。

  不知是感动还是因为粥太烫了——后一个理由比较有合理性。总之张新杰这粥喝得眼泪汪汪。胃暖了点,整个人也没难么难受了,困意就席卷而来,眼睛打架得更厉害。

  两个人坐着也不讲话,韩文清一顿饭就莫名其妙在医院解决了。刚想起来自己早下班了,原本想起身,发现身侧的张新杰,脑袋摇摇欲坠,下一秒可能就要靠在他肩膀上了。

  “新杰?”

   

  张新杰动了动:“嗯……?”

  然后脑袋真的如他所料地靠了上去。肩头的沉重和温度是韩文清良久未感受过的。

  他也和张新杰说过,自己很忙,忙成陀螺的那种,没功夫恋爱,上一任回想起来,已经是前两年的事情。

  没和张新杰说过的是他是个同性恋,已经出柜。尽管这样还是挺难的,不知是他苛刻还是自身相貌条件问题,也没遇到过称心的人。

   

  职场混得风生水起,感情方面皆是败笔。韩文清有时候也感觉,他挺孤独的。两颗孤独的心碰在一起也不是没有过,但韩文清本质不是那种好相处的人,主要体现在他向来喜欢理性从容的灵魂,干脆利落的方式比起黏糊糊的恋爱,会让他感到更舒服些。

  算半个职业病了。

  隔壁的大学是吗?记得老爸的朋友一个儿子,貌似也是那所大学的。韩文清对这些家长里短也一直不太上心,只了解那小孩儿叫叶修,据说是金融系的风云人物。

  他拿出手机,不敢动张新杰这个方向的胳膊,张新杰靠得是右肩,他只能单手打字,给他老爸发了条微信,开门见山:爸,叶叔叔的儿子叶修是不是x大的?

  ——是啊咋了?

   

  韩文清这方面性格随他爸,不婆婆妈妈,说话做事节奏都快而直。

  ——有没有他微信?有个事儿找他。

  ——文清啊我们不可以这样的,虽然说你性取向是男孩子这方面我们接受,但是我们是真心觉得你和小叶不行,你们不合适。

  ——爸你有事儿?

  韩文清心说不对劲,从来没见过他爸唠这些有的没的这么多字儿。

   

  ——爸什么爸,刚刚那是你妈,她怕你勾搭小叶急眼了。小叶微信这就发你,爸知道你不会乱来。

  韩文清有点想笑,又挺感动的,情绪总得来说很复杂。爸妈一直都很开明,甚至很有点摩登的感觉,也许这就是造就他如今性格的原因。

   

04

  用左手打字很费劲,韩文清觉得他真是太伟大了,为了个几面之缘有点对眼的大学生,浪费了自己黄金的下班午休时间。

  人也活到这把年纪了,该抓紧的事情也得抓紧了。其实一些问题他可以直接询问张新杰,放在前几年他也的确会这样做。

  可现在他认为张新杰是不可多得的那种性格,相处起来一步一步也得谨慎些,太直接会显得很冒昧。

  和叶修讲话就可以很直接地问“你认不认识张新杰,对他印象如何”,反正他和叶修基本见不着面,就算叶修和张新杰认识,大不了给叶修封口费就得了,让叶修不要把话到处乱讲。

   

  叶修很有礼貌,不知道是不是伪装。韩文清没少听老妈的朋友抱怨这小孩爱打游戏又不着家,嘴巴讲话也利,除了成绩好点一无是处。

  妈都爱夸大讲话,韩文清曾经也怀疑过,老妈在外边是不是给儿子树立了一个铁血硬汉的形象,刚毅又无情的那种。

   

  ——我认识张新杰,也是金融系的,很出名。

  ——很出名,怎么说呢?

  韩文清加了个语气词,显得语气不会太像质问的样子。

  ——成绩好,人帅,说是禁欲系男神。

  叶修言简意赅。

  韩文清瞅了眼张新杰。论男神说不上,眉清目秀是真的,不过张新杰着实有那么些禁欲的气质,尤其是鼻梁上那副眼睛,让他很加分。

  ——想追他?

  还挺聪明。没等韩文清回复,叶修又发了一条:

  ——不好追。听说他是同,这也没什么。主要是他好像和谁都不来电,帅哥美女都吃不下这人。

  不好追这点,韩文清早就考虑过。张新杰看过去境遇和自己蛮像的,又很独立,不论是生理的还是心理的。韩文清不怕张新杰难追,人生一路顺风顺水了太久,在感情方面磕绊两下不影响他一如既往朝前。

  输液的水挂完了,最后一滴缓缓下落。

  韩文清把张新杰叫醒,张新杰神态有点恍然,他眼镜没脱就倒了,脸上压出两道红褶子。

   

  唉,有点丢人。张新杰揉揉脸颊和鼻头。不过睡了一觉,感觉状态好了不少。

  韩文清看他醒了,站起身,亲自给他拔针,那双大手先前还拿着小瓢羹,这会儿灵活地展现了医生的专业性,居然让张新杰叹为观止了一小下。

  韩文清的白大褂没穿出他们所说的“禁欲感”,却分明有股别样的味道。那种雷厉风行的坚毅,是医生特有的属性,岿然不动的样子让人想去仰望。 

  “走了。”拔完针头,张新杰挥挥手,“大中午的影响你休息,麻烦你了,真的很不好意思。”

  韩文清回了句“没有”,又说道:“再见。”

  他们还是没说下次见。

   

05

  忙活的那一阵过去了,日子跟块海绵似的,前阵子拼命被挤压,慢慢地也就松弛下来,缓缓吐出时间的流水。

  闲下来的张新杰都有些不知所措了。之前嫌太忙,这会儿把码着的书和电影全看完了,精神空虚得不行。有时候实在闲极无聊,有时候隔壁宿舍会有人来串门,禁欲系男神居然也会放下手中看了无数遍的书,和他们一起打牌。

  为首串门的叫叶修,金融系双巨头其一,还有一个就是他张新杰。

  张新杰是真没想到叶修成绩傲人,打牌也牛逼得不行。而且和他谨慎稳重的牌风不同,叶修的牌风自带一股很流氓的气息。

   

  “新杰,你认识韩文清吗?”某天叶修洗着牌,漫不经心道。

  张新杰愣了愣,“认识啊。怎么了。”

  叶修眨眨眼睛,说:“没什么,就觉得好巧,他是我妈朋友的儿子,那天我在医院看见你和他坐一起,没想到你们也认识,世界真小。”

  这世界没那么小也没那么巧,一切全凭俩字儿——“助攻”。三字儿——“神助攻”。叶修觉得韩文清和张新杰挺搭的,说助攻还算不上,他也就小小地推波助澜一把。

  “妈妈朋友的儿子”让张新杰属实错乱了。不过再好好想想,韩文清看起来也不大,他们正读大学,而韩文清年轻有为,年龄跨度也不会说不过去。

  只不过韩文清一直给他一种非常老成的感觉。

   

  叶修继续唠嗑:“你觉着他人怎么样?我觉得他怪凶的。”他是真的觉得韩文清是挺迅猛的汉子,虽然他们也就过年时见过两面。

  “还好吧。”张新杰淡淡道,“不会凶。看起来是有点,接触多了就发现不会。”

  有戏,有故事!叶修想。“你和他接触多吗?”为了避免频繁问问题显得突兀又失礼,叶修还找了个很扯又找不出毛病的理由,使用了“无中生友”大法——

  “呃,我一个朋友家里头有亲戚生病,要转到这边的医院,听说他是主治。我和我爸妈又吵架了,和韩文清也不熟,没地方问情况,我看你应该挺了解韩文清的。”

  张新杰点点头:“那叫你朋友尽可能放心,我亲戚之前他也负责过,韩文……韩医生很负责任。”

  “好。”

   

  张新杰思忖着:为什么做不到直呼韩文清的姓名?那么好听的名字,被拆得只剩个姓,再加个生硬的“医生”做后缀,怎么听都是很不亲切的样子。

  大概是因为韩文清看上去就不太像很容易亲切上的人。再怎么说,距离感依旧有;不过张新杰能肯定,他和韩文清之间的那个圈,正慢慢地缩小着,缩小着。

  什么时候能靠到一起呢?独身良久的张新杰忽然感觉,第一次他这么厌恶寂寞,以及厌恶起了日子里那片灰蒙蒙的,一成不变的阴翳。

  开始想着找个人来搭伙过日子,陪他驱散乌云,陪他见见太阳。

   

06

  年底学校放假,张新杰感觉天地都空旷了,没了糟心的人和事,当然,也失去了热闹的氛围。

  他还在留校,一层宿舍基本已经走空了。可他不想早早地回去见他那强硬的老妈。

  去年这个时候,张新杰出柜。大过年的母子两个结结实实吵了一架,要不是张新杰冷静,他们就差没打起来。还好老妈离婚后家里亲戚少,不然一堆人就等着大过年茶余饭后传笑话。

  一年的时间,随不足以让老妈坦然接受这个事实,但最起码能做到谈论时不至于剑拔弩张了。这点还是让张新杰很欣慰的。

  

  于是他百无聊赖地在走廊逛了又逛,居然看见了叶修。也没有回家,倚在窗台那里抽烟。

  “你不回家?”

  “我不回家。”叶修偏过头,见张新杰走过来,把烟灭了。“我今年也不回家。”

  张新杰一直不太清楚叶修和他的家庭有什么纠纷关系,叶修也不爱提。凭叶修此刻不太好的神色,他也依稀能猜测到几分。

  “如果韩文清今年回去,我没准还会顺便和他一起回去。”

  “韩文清?”张新杰重复道。

  “对,韩文清。”叶修换了只脚做重心。“不过他应该也没多大可能回去,年底是医院最忙的时候,放炮炸到自己的熊孩子就能从校门口排到他的候诊室。”

  “……我们去医院看看他吧。”张新杰不知怎的,心底的话就溜出了口。叶修拿着烟头的手顿了顿,很快回了句不太想去——不过你去可以看看他。

  “我看你和他比较熟。”叶修说。

   

  可能是受了叶修的鼓舞,还是被大街小巷的烟火味感染,张新杰此刻真的很想迫切地找个人陪他,不用过多交流,待在他身边就好。

  他没想到韩文清也不是本地人。

  但着实想过找韩文清陪自己过年,后来放弃了:韩文清应该也回家了吧。这会儿才发现,自己其实对韩文清了解甚少——如果没有叶修,甚至都不知道韩文清是哪里人。

  在这之前他曾一个人站在宿舍的顶楼,放眼周遭,雪下得壮阔,路上已经有孩子迫不及待,摔炮伴随欢叫,无一不让人为岁月动容。

  叶修断言,说我觉得你和他比较熟。寒冷的冬天里,张新杰突然感到一瞬慰藉。

  

  他抬起腕表,按记忆里,医院这个时候处于午休时间。和韩文清共处的唯一的午休,张新杰一直记得很牢。

  与此同时,医院人海川流,白大褂随着奔跑翻飞,像雪里的蝴蝶。

  医院走廊上仿佛什么都有,呻吟,嚎啕,甚至祷告,哀哀切切地,这样的热闹十分违和,营造出的感觉很不真实。

  韩文清站在走廊,发觉他身边的人蓦然拥有了一切,而他仍然孤立无援。

  不知不觉就想起那个戴着无框眼镜的人,肩头那份沉重,那个午休至今还值得回味一番。这一年下来,貌似他也不是什么都没有过。

   

07

  张新杰根本不知道韩文清是哪个科室的,也不知道韩文清现在人在哪里。想到不能空着手,最后提了一袋水果上来,半路遇到个小护士。

  小护士见他在走廊上瞎转,又提着一袋水果,以为他是探病的路痴家属,走过去问了两句。

  得知是要找韩文清,她一双眼睛瞪得圆溜溜地:“啊呀,韩医生在忙,他人在楼上,你就在这等着吧,一会儿估计就下来了。”

  说完就走了,张新杰还听她念叨了一句:“怎么会有帅哥来找韩医生的……”

  哑然失笑,韩文清那有那么恐怖。

   

  没过多久,韩文清很快下来了,见张新杰坐在椅子上刷微博,旁边还有袋水果,叫了一声:“新杰?”

  张新杰愣了下,抬起头,看见韩文清手是摊开的,满手的血,看起来是很吓人。韩文清脱下手套解释道:“刚下手术,年底医院事情多,你等我去收拾下再来和你说话。”

  张新杰笑着点头。韩文清迈着大步走了,步伐强有力,一副身披荣光壮士归来的样子。白大褂飘飘,让张新杰坚信:这就是我喜欢的人。

   

  这就是我喜欢的人,步履坚定,一如既往,不轻易转身回头。

  这就是我喜欢的人,是个医生,看上去不近人情,其实接触过后你会发现,他特别好。

  窗外的雪花和残枝一同摇曳。雪落无声,爱意也在心上沉默的蔓延开来。一向沉稳的张新杰,开始按捺不住表白的冲动。

  这么好的人,几欲想立刻拥有。

   

  韩文清下来的时候换了套衣服,围了条灰色围巾。说话的时候白雾弥漫:“抱歉,我现在才下班,怎么突然想起过来了。”

  张新杰想说“我找你一起来过年了”,可说出口变成了:“我就顺便来看看。”

  “来看什么?”韩文清难得地笑了。“又生病了?来看医生?”

  对,来看医生。

  韩文清说:“一起过年吧。”

   

  什么?

  “叶修有和你说过回家吗?回去的时候告诉他,我今年可能不回去了。你有打算回家吗?”韩文清的表情又变得很认真,好像在商讨什么大事。

  张新杰说:“我不知道。”

  “如果可以,留在这里的话,我们可以一起过年。”一字一顿,最后的“一起过年”,张新杰捕捉到了韩文清没有过的情绪。

  充斥着对未来生活和新景的一片期盼。

  即使韩文清现在的生活看来完美,但他也仍旧怀有期盼。来年的春,希望生活如旧和煦,又希望能有点不同的改变,或好或坏,总之想尽量把日子变得有新意些。

  韩文清对他发出了邀请,让他踏上和自己同一班次的岁月列车,路途迢迢也执著往前。

  而这一次的旅途,不再是只有韩文清一个人。

  张新杰把同样灰色的围巾扯紧了些,哈出一口白气:“嗯,好,我们一起过年。”

   

08

  他们坐在医院的长椅上聊了很久。先是韩文清说,慢慢地说,说医院这几天见到的病人,他的见闻,奇葩的,温情的……韩文清看上去不是多言的人,但和张新杰待在一起似乎难得有了倾诉欲。

  他的说话方式张新杰也很喜欢,能清晰表达事件及个人观点。张新杰也是个很好的倾听者,不时补充两句他的看法。

  于是小护士再出来时,就看见两个人说说笑笑,画面比楼上车祸刚送进来的满身血的病人还有冲击力。主要因为是韩文清,平日里不苟言笑,如今眼尾都漾着温柔。

  小护士眼珠子都要掉了,飞快又跑走了。

  张新杰注意到了小护士仓促的背影,对韩文清说:“怎么感觉她好像很怕你。”

  韩文清无奈道:“没办法,我长得吓人。”

  

  “不会。”

  “嗯?”

  “不会。”张新杰重复道,“嗯……看久了也还好,主要是你不爱笑,多笑笑就会好一点了。”

  说完他自己也无语,医院这么压抑的工作环境,哪能有爱说爱笑的人。就韩文清刚说的那几个事例,听着就令人窒息,然而韩文清说出口时很平静。

  不过多笑笑,学会苦中作乐,也好。

  “吃个苹果吧。”韩文清从袋子里掏出几个苹果,又放回去,郑重其事地挑拣起来:“……这个比较圆。”

  张新杰也瞪了眼睛:“没想到你还信这个啊。”

  “有点寄托的东西也好。”韩文清又拿出一个,“这个更圆,你可以吃这个。”说完塞到张新杰手里。

  张新杰用手包着那个圆润的红苹果,又看着韩文清去了房间,很快拿了把水果刀出来,说要削皮。他削皮的动作也很灵活,刨掉的果皮连着一圈圈,格外令人舒适。

   

  张新杰猜测韩文清这娴熟的生活技艺是不是因经常没空吃饭,只能吃水果充饥。还能有空削皮算是情调了。

  把刀递给张新杰时,他有点尴尬,“我其实不怎么会用这个刀……”

  韩文清“哦”了一声,下一秒,用那双大手附住张新杰修长的手指:

  “我来教你。”

  张新杰讶异,他竟全然没有想要挣脱的欲望。韩文清的手裹得很牢,但不会让人感到不适。手部走向跟着韩文清绕了一个又一个圈儿,兜兜转转。

  一串果皮漂亮地掉出来,苹果很圆,看上去多汁。张新杰心满意足地咬了一大口,对韩文清温和地笑了笑,收获了韩文清一个同样的笑意。

   

09

  聊了一阵,话题不知怎么扯到了叶修。提起这小孩,韩文清唏嘘了下。自打上次和父母要了叶修的联系方式,家里人也多少和他说起过叶修的情况。

  韩文清似听非听,记了个模糊,因为是别人的家事,也没有讲的很明白,只知道叶修和家人关系不大好,除了一个双胞胎弟弟也还可以。

  钱,是会往家里打的,还不少;只是人不爱回去,和家人欠沟通。

  张新杰听韩文清如此总结,感慨道:“有时候一个人待久了,也会觉得有人陪着真好啊,像小孩子一样。”

  韩文清盯着手中的果核,点头表示赞同。

   

  张新杰突然想起叶修一个人在窗台边抽烟,烟雾缭绕的样子,又想起韩文清飞扬的衣角,想起刚刚一个人坐在椅子上的寂寥。

  人和人彼此能了解多少?他和叶修打牌也有段时间了,知道叶修的家事吗?韩文清和叶修的家庭是能牵扯上关系,可韩文清也不懂叶修在想什么。就连生养叶修的家庭也不能探究明白。

  他喜欢韩文清,但他可能甚至还没叶修来得了解韩文清,同时,韩文清知道自己的家庭如何吗?韩文清知道自己喜欢他吗?

  他了解他自己吗?

   

  生活里的陌生人就像一本本枯燥漫长的书,大家庸庸碌碌,谁也没耐心去品去读。

  可是眼下的这个人,他想知晓更多。

  张新杰对韩文清说:“我给你讲讲我吧,我为什么不回家。”我的家庭,我的父母,还有我这个人。

  拨开过往云烟,张新杰发现,原来他曾经视为不得了的那些东西,现在都消散得很干净,只留下了模糊的令人浮想联翩的影子。

  他父母失败的爱情,他强势但一直爱着自己的母亲,还有这样的家庭里的他。

  讲到去年他出柜,母亲是如何嚎哭,自己是如何据理力争,亲戚如何去劝阻。讲到半个学期前,还不认识韩文清的时候,一个女孩向他告白,头低得让他只能看见她的发圈,有朵紫色小花。

  张新杰说:“韩医生,我讲了很多关于我自己的事情,现在,轮到你向我介绍你自己了。”

   

10

  韩文清能有多少故事?

  韩文清没有多少故事。

  他读书的时候成绩很好,父母开明。他学医,他工作,他一往无前,顺风顺水。唯一不如意就是他已经是这样的年纪了,迄今才遇到如意的那个人。

  那个人刚才正平静地叙述着一生,像在讲一个干净又冗长的故事。那个人的灵魂正很分明地树立在眼前,透彻,纯粹,孤独,是韩文清也拥有过的,又可望不可即的样子。

  韩文清说:“我活得太简单了,没有那么多可以值得去说的。”说完他攥住张新杰的手,说:“不过,现在的日子好像变得复杂了起来。”

  开始看不透了起来,于阅历丰富韩文清的来说,喜欢和爱皆是新奇的事情。这意味着韩文清不再以孤身一人的形态在这座城市奔走,会有人和他携手的,会有人与他同行。

   

  两个人离的很近。

  张新杰抽出另一只手,摘下了扑上水雾的眼镜,凑过去,给了韩文清一个吻。

  室外,雪簌簌地下,积起浅薄的一层白色。这座城市较韩文清家乡的气候来说,似乎来得更为温暖,让人不得不去相信,年底一晃而过,跨越了这个悠长的年,新的春天马上就会扑面而来。

  “真冷啊。”

  亲完以后,张新杰垂着眼睛,嘴上说冷,通体却是散不去的温热。

  韩文清却笑着说:“不,春天很快就会来的。”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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