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秋

这是我的爱人和我的狗

没什么中心,意识流,就是两个男孩和一条狗的故事。
 
  
 
 
1 
  青训营时期,黄少天曾从外边捡回来一条狗。不是什么名贵的品种,中华田园犬,俗称为土狗。毛色灰黄灰黄,被黄少天宝贝似得揣在怀里,露出茸茸的脑袋,眼珠子转的格外灵活,看上去竟颇有黄少天的神韵。
  青训营里大多是毛头小鬼,精力旺盛得很,在蓝雨待久了见到的只有人人人人人,还都是男人。彼时见到新鲜事物,立刻围着黄少天走不动路了。
   
   
  “公园捡的。”黄少天有点得意,兜着小狗转了两圈。“从今以后,这条狗就和我们一样加入蓝雨大家庭了。我们集思广益,给人家起个名字。”
  辍学男青年们沉默片刻。
   
   
 
 
  郑轩说,叫小魏。
   混乱中不知道谁接了下文:“它还有双,温柔的眼睛,悄悄地,偷走我的心?”
  小鬼头们笑作一团。
   
   
 
 
  “我告你辱骂魏老大。”黄少天瞪了他一眼。狗也跟着啊呜啊呜地叫唤,不满的样子。
  喻文州在后排,冷不丁冒出一句:“叫包弟。”
   
   
  “什么玩意儿?”
  “包弟啊。”喻文州重复一遍,趴在窗台顺便望风:“魏老大回来了。”
  人群顿时散了,各自飞奔到电脑前开机。window的界面徐徐打开,郑轩急的要死,还企图用踹主机的方式解决问题。
  只有喻文州和黄少天仍旧趴在窗前。
   
   
  窗帘被风施了魔法一样很唯美地打开,然后很不唯美地拍到了黄少天脑门上。喋喋不休的话语从窗帘里透出来:“为什么叫包弟?”
  “包弟就是包弟。”喻文州理所当然的样子,“小狗包弟,难道不好听吗?”
  “这狗是我捡的,应该和我姓。”
  喻文州治标不治本:“那就叫黄弟。”
  “不错不错,这个名字很霸气。”黄少天拍了拍喻文州的肩,一副他们很熟络的样子:“看不出你这么有文化。”
 
 
  喻文州哭笑不得,不知道黄弟这两字哪个透露出了他为数不多的文化底蕴来。魏琛的脚步开始回响在楼道里,接下来的时间是死亡一分钟,黄少天跳了起来,差点把狗直接塞到屁股底下。
  喻文州连推带搡地提醒他:“去后厨!从后门走!”
  黄少天第一次看见喻文州流露出那样的神态,有抑制不住的激动,还有难得的孩子气的欣喜,全浮动在亮晶晶的眸子里。
    
   
   
    
   
   
2
  可是蓝雨今天没饭吃。
  黄少天很饿。
  整个蓝雨都很饿。
   
   
 
 
  魏琛拎着黄弟的后筋皮:“黄少天,我已经没有力气和你那不冷不热的态度作斗争。我告诉你,狗和男人,这个训练营只能存在一样物种。”
  黄少天:“我们要有爱心。”
  “你对他有爱心,他对我们没有。”魏琛痛心疾首,“他把厨房的食物全糟蹋坏了,我们现在要饿死了。”
   
   
  喻文州跑过来解释:“我出的主意,这不能怪黄少天。”
  魏琛看了他一眼,就挥挥手叫他一边去。毕竟喻文州很乖,乖得近乎沉默,在青训营除了敲键盘,基本就没发出过声音。乖孩子有自带的光环,就是有了好事儿别人想不起你,出了坏事儿倒也扯不到你。
   
  
   
    
  黄弟还在不知疲倦地乱抓乱咬,窜到喻文州的脚边开始啃他的aj。喻文州看的触目心惊,差点一脚踹飞它,脚趾一动才想起这是黄少天捡的狗。
  喻文州觉得叫他黄弟还不足为过,应该叫他青天大老爷。
  魏琛宣布:“今天吃狗肉。”
  黄少天爬到喻文州脚边把黄弟抱起来,指着魏琛道:“你看到这个满脸胡子的怪叔叔了吗,他是拐卖小狗的,你见到他务必绕道走。”
  黄弟煞有介事地叫了声。
   
   
  魏琛:“你把这狗给我抱一抱,我就不计前嫌。”
  黄弟被黄少天放到地上,举步维艰,最后干脆又去抱喻文州大腿。喻文州看着自己的鞋蹙眉,心说这狗莫非是能闻到名贵的味道。再看它的毛,尖儿都是土,喻文州有点洁癖,忍不住往后退了两步。他又饿又累,没心思和一条狗做斗争。
  黄弟要和他死磕到底,抱着他的脚。喻文州带着一条狗拖行了一路。全员哄堂大笑。
   
   
  笑声中,喻文州有些窘迫。
  他略微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少……黄少天。把你的狗带回去。”
   
   
   
   
  冷漠。不近人情。
  这便是那刻喻文州给黄少天留下的第一印象了。
  彼时蓝雨青训营尚未成型,每天都有人来来去去,训练选拔一波一波,刚结识的好哥们儿可能翌日就被刷下来,拖着包袱回家去。大家在这里不比在学校轻松。压力依旧是有,竞争也依旧是有,前途仍然迷茫,未来还是漫长。
  只有喻文州这人做什么都是不紧不慢的,好像早已在心中布好棋局。选拔试炼隔几周就来那么两下,喻文州每次都吊在尾巴上。形式紧迫,看他的模样却像在隔岸观火。
   
   
  温柔,体贴入微。
  这是喻文州给很多人留下的第一印象。
  唯有黄少天知道,喻文州不是天生温柔。淡然不迫的性格在岁月的冲刷后留下了,少年戾气,因不理想的训练成绩而生的那点迷惘,以及不甘现状透出的锋芒,慢慢地被打磨干净。
  喻文州的这些情绪,只有黄少天见过。
  而后的未来,则是他和喻文州一同携手,继续观望着蓝雨的人重复来去,看着那些青年人流露出当年他们似曾相识的神情,在现世中继续垦拓。
  一波又一波,宛若当年。
   
   
   
   
   
   
3
  选拔又来了两三次,刷刷地又刷走了二十来个人。训练室有那么一刻,没有了男孩子的叫嚷,会变得很安静。
  用小学三年级的话来说,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听得见。
     
   
  黄少天背着魏琛吃薯片,右手操作,左手小心翼翼地往左边电脑桌下塞:“小心点,别给人发现了。”
  良久,没人回应。
  喻文州的声音在后面响起:“他昨天刚走。”
   
   
 
 
  那么大一包薯片,以往都是哄抢而空,像人民广场喂鸽子。现在剩下那大半包,还有黄少天买的一堆零食藏在电脑边,挤挤攘攘,看起来却一点都不热闹。
  黄少天和喻文州一同沉默。其实喻文州本来就很安静,所以准确来说,是黄少天沉默了。前后两个人都不做声,好容易有了动静的训练室又无比寂静,只有两个人愤愤敲键盘的声音。
   
   
 
 
  郑轩基本是连滚带爬地过来救场:“别这样嘛——我吃,我吃,我很能吃。”
  黄少天把那堆零食往他面前一推:“都给你,不客气。”
  郑轩愣了下,发觉自己吃不完,赶紧向后面的喻文州使眼色。喻文州根本get不到,眼珠子好像黏在电脑屏幕上了。郑轩被这股诡异的气氛感染,也跟着萎了:“算了,我吃不完,我拿去喂黄弟吧。”
  黄少天起身:“我也去。”
   
   
   
   
  黄弟被魏琛丢到天台,起初黄少天强烈反抗,觉得太危险。彼时魏琛刚拉好拴在水管上的狗绳,打了个很丑的结:“我能让他在这栋楼中存活,已经尽善尽美了。”
  黄少天心说有理,便不再多有意见。毕竟那天魏琛说吃狗肉,样子可不是说着玩的。黄少天在他的眼中分明看见了他抢boss时才有的怒火和杀气。
   
    
  魏琛以为黄少天还不高兴,又安慰他:“而且我把他拴在这,好收拾,跑不掉。狗会跳楼吗?你说说它干啥了会想不开?它又没有选拔训练,它又不高考,它还有我们好吃好喝伺候。”
  黄少天当初觉得这话很好玩,可是现在他比较丧,就没头没脑想到了魏琛的这番话,变得更丧。天台的风很大,黄少天穿的单薄,露出的半截胳膊凉飕飕的,他觉得自己的心也凉透了,蹲在黄弟跟前:“我儿啊。”
   
   
   
   
  黄少天叫黄弟从来不叫黄弟,也不像魏琛一样叫它傻狗,从来都是我儿我儿的叫。其实喻文州听了总是忍俊不禁,毕竟根据遗传学,黄少天明显把自己所处的形势推向了不利。
  黄弟汪了一声。
  郑轩拆开达利园小面包放在手心,也跟着念叨:“我孙儿啊,好好吃饭,快快长大,以后要做一犬超人……”
      
     
  黄少天笑了:“郑轩你是不是有毛病?你好端端干嘛咒人家掉毛?”
  看到黄少天笑了,郑轩吁了口气:“这还差不多。你刚刚那么忧郁,我反而不习惯了。话说你和喻文州怎么回事?”
  郑轩喜欢和黄少天玩,因为他的情绪永远直来直去,又不会让人不适,和他沟通是很愉快的事情。
   
   
  黄少天就地坐下了:“没事儿,他不喜欢我,不喜欢我儿,我也不喜欢他。”
  郑轩嘿嘿地笑:“你叫黄弟咬他!”
  “不喜欢也不能针对人家啊,仗着自己是青训营的未来新星?”黄少天也笑:“我靠,这也太资本主义了。”
  “而且,他也很不容易。”黄少天又站起,瞰视着地面生生不息的车流:“他压力很大吧!能牢牢抓住选拔的尾巴,我敬他是一条汉子。”
   
    
   
   
  汉子喻文州正在走上天台的路上,听到黄少天的声音干脆顿了顿,在楼梯上坐下了。 地板有些积灰,喻文州忍住了,反正自己一会还要摸狗。
  他想了想,把手里一袋狗粮放到屁股底下。
  嗯,这样舒服多了。
  黄少天还在说:“虽然这个人真的很没有爱心,冷酷无情……尤其是那天我儿子抱着他的脚,就是想和他玩嘛,难得我儿子看上他,你看他那么嫌弃,叫我名字还叫的那么凶。”
  声音隔着一堵墙打了个弯儿,钻到喻文州耳朵里,有些刺。
   
   
  冷酷无情。
  喻文州开始反思自己,并思考着如何挽回自己在黄少天心中的印象。 然后他想了想,觉得自己要先把屁股从狗粮上挪开。
  他拖着那袋沉重的狗粮走过来,把黄少天和郑轩吓了一跳。黄少天手一抖,小面包掉到地上,沾灰了。 黄弟呜咽一声,等黄少天再度捡起来喂它,转头表示拒绝。
  还挺挑。
   
   
 
 
  郑轩:“你这袋是什么鬼……大包装手指小饼干?”
  黄少天:“你是弱智?精选狗粮四个字你不识?”
  当时郑轩还不知道,他这一辈子,究竟会吃多少喻文州和黄少天的狗粮。
  喻文州告诉他们,这是魏琛刚出去买的狗粮,他只是送上来的,魏琛一把年纪了,腰骨不好,这么一大袋他提不上来。
  黄少天知道魏琛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其实他特别疼黄弟。把黄弟放在天台,看起来是虐狗,其实是蓝雨地太小,根本没地方放。又不能放在门口,怪吓人不说,还有点自辱,毕竟没有哪个电竞俱乐部会在门口放狗的。这袋狗粮黄少天在超市也见过,是货架上最贵的。魏琛还会在食堂侦查,看见有人吃完排骨,奔过去拿小袋子装好:“别丢别丢,我拿去天台喂黄少天的傻狗。”
   
   
 
 
  黄少天不自在地轻咳了声,觉得有点感动。喻文州翻出手套,把狗粮倒在手心,一脸不情愿地递过去。
  黄少天轻声道:“装。”
 
 
  喻文州耳朵很好,黄少天没想到他听见了:“少天你刚刚说什么?”
  黄少天正蹲着,差点又栽到地上:“你叫我什么?”
  郑轩没听出什么问题,还来反问他:“难道你不叫黄少天?”
  喻文州附和:“是啊,你不叫黄少天?”
  “……”黄少天摸着黄弟的耳朵,手感很好,口气却别扭了起来:“干嘛突然这么叫我。”
  “不然会显得我冷酷,不近人情。”
  手心的感觉很奇妙,痒酥酥的,使得喻文州口气也柔软了起来:“黄弟还怪可爱的。”
   
   
  黄少天:“鬼知道它为什么和你那么亲啊!你那么嫌弃他。”
  “我给它起的名字。”喻文州干脆脱了手套直接喂,搞得他手上一阵湿漉漉的滚烫,有点舒服。
  郑轩没头没脑地说:“所以这是什么关系……你是孩子它爹,哦——孩子它娘?”
  黄少天拍拍手:“郑轩,你是想要我踢你下去还是选择自我了断?”
   
   
   
 
   
      
4
  喻文州原来是个很温柔的人。
   
    
  G市的雨果然莫名其妙,突然大作,还伴随着雷声轰顶,魏琛赶紧招呼他们切了电线。和煦的清晨顿时变成了压抑的样子,灰蒙蒙的,天空黑的深邃,仿佛黑暗没有尽头。
  早上,喻文州出门没带伞。
   
   
  黄少天看见楼下湿成一团的喻文州仰头大喊,声线穿透过厚重的雨帘。
  喻文州是在叫他上天台把黄弟给带下来。黄少天刚也想到这点,急吼吼地拿了伞冲上楼,抱住黄弟的那一刻,伞突然逆着风从楼上飞下去了。
  “我靠!”他动作顿时乱了,不知道该往哪里跑,想了想还是抱着黄弟进训练室,丢给郑轩叫他先照料一下,然后下楼捡伞。
  回来的时候,喻文州浑身都湿了,衣服全贴在背上,看着就凉。
   
   
  两个人异口同声道:“你是白痴吗?”
  “你就不能先上来再和我说话,外面雨下那么大!”
  “你怎么非要捡那把伞,你自己知道雨很大啊。”
   
   
     
   
  “黄弟会淋湿。”
  “伞乱飞,很危险啊。”
  黄少天攥着那把破到不堪入目的伞,垂下脑袋。喻文州没说话,从郑轩手里抓过黄弟。郑轩那擦毛的动作喻文州实在不能忍,在擦下去黄弟真的会变成一犬超人。
  吹风机呼呼的声音盖过黄少天的音量,黄弟吹的很舒服,趴在喻文州怀里。喻文州的刘海被热风烘干了一半,和湿的头发穿插着。
   
   
  “你去洗澡吧。”喻文州抬起头:“身上都湿了。”
  黄少天:“谁不是啊,你看看你自己。”
  “你快去!”电吹风动静太大,两个人都不太能听清彼此的声音,喻文州只觉得浑身湿得很难受,口气不免有点烦躁。但是他真是无心的,不提高音量,黄少天也听不见他说话。
  黄少天被他吼得莫名其妙,有点委屈:“喻文州,你对狗比对我温柔。”
  郑轩在洗手,被黄少天这小媳妇似的口气吓到,洗手液呲了一身。
  喻文州还在揉着黄弟的脑袋,听不见黄少天说话。他把风速慢慢调下来的时候,黄少天的声线也渐渐明朗,最后只留下一个“温柔”。
  温柔。
   
   
  他的心里有点乱。可能是紧贴身上的衣服带来的不适作祟,可能是这诡异的天气。
  可能是突然变得委屈的黄少天。
  喻文州没想过要对谁特意温柔,他也没对谁格外好。他从来没有想过往形单影只的人生中凭添个谁。喻文州一直觉得自己有点冷漠,像黄少天说的不近人情。他最大的缺点,无法共情。
  这段时间蓝雨走了那么多人,可能是本来就不熟的原因,喻文州很麻木,觉得离别本就是人之常情,所以他一直是个幸运者,也是个旁观者。他也想过如果有天,他被刷下去该怎么办。他肯定会难过,然而这种难过是纯粹的,是对自身能力不足的懊恼,从头到尾,他只为自己难过。
   
   
  如今喻文州抱着黄弟,心里暗暗祈祷:下次千万不要被刷下来啊。
  我还想在这里,对某一个人继续温柔下去。
   
   
   
   
  “少天,要刮台风了。”他这样想着,对黄少天很轻,很轻地说。
   
   
   
 
   
      
5
  台风刮了三天。
  气温骤降。
  喻文州穿了件长袖衬衫,在窗台对着楼下东倒西歪的盆栽出神。黄少天逞英雄,穿了件短袖,坐在椅子上偷偷打量喻文州。
  从底下沿着一路把目光划上去。
  喻文州的脚踝很好看。皮肤白皙。骨节分明。带来极其舒适的视觉体验。
  “这个天气,我们都可以下楼抓鱼了。”郑轩还在逗黄弟,拿着根逗猫棒摇啊摇。
   
   
  喻文州问他哪来的逗猫棒。
  “魏老大买的。”
   
   
  打雷又下雨,魏琛是不敢让他们冒着生命危险去训练了。一群人百无聊赖地干坐着,偶有交谈的声音。喻文州和黄少天待在一圈,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有种温馨的感觉。
  从前天开始,喻文州和黄少天就鬼使神差地凑到了一起,两个人还带着黄弟,郑轩偶尔也会过来和他们一起侃大山,谈谈以后,谈谈未来,谈谈黄弟。
  “黄弟是小公狗吧?要找个对象。”郑轩盘算着。
  黄弟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已经被安排的明明白白,还在啃喻文州的鞋带。喻文州嗔笑着起它:“把它送给村头小母猫?”好像下一秒就要唱起来了。
  
   
   
   
  要学会安排未来。
  要学会抱团取暖。
  要学会对人温柔。
  谁也不知道明天究竟是晴或阴,风雨来袭的时候,最起码自己有个落脚的地方,就算寒冷也不是一个人。
  谁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对人温柔,最起码不会让自己后悔,不会在很久的以后,为自己的言行心有余辜。
     
   
  喻文州把挽起的袖子扯下去,看着黄少天的胳膊:“你……要不多穿点。”
  黄少天先是看神经一样看他一眼,然后回答知道了。嘴上说着,动却是懒得动。
   
   
  “你有没有觉得黄弟长大了?”黄少天问他。黄弟对喻文州软绵绵地叫了声,甩着尾巴。
  “有。”喻文州点头:“还有点压胳膊。”
  黄少天嘶了声:“话说,一只狗怎么叫的跟猫一样啊?”
  “叫郑轩把逗猫棒收起来。”
     
   
  “郑轩!”
  郑轩赶紧收起来,学着黄少天那天委屈的要死的表情:“你们两个,对猫比对我温柔。”
  “你他妈想死?”黄少天站起来,“去他妈的温柔,老子打爆你狗头。”
  喻文州顺了顺狗毛,轻声说:“你看他们两个,像不像傻子。”
  黄弟叫了声,表示很像。
   
  
  窗子上是不明朗的,一片模糊上唯有几道清晰,那是黄少天的涂鸦,很丑。依稀辨认出一个人左手拿着一条鱼,牵着一只狗。喻文州看着那几道划痕渐渐褪去,眼睛也被朦胧地罩上了层什么。耳边的雨声还在响,散散地,隔着窗户听起来格外不真实。
   
   
   
   
  台风款款离去,放晴的时候气温瞬间回暖,甚至比之前还要热。要不是街头的残枝败叶,看着耀眼的太阳,根本不知道这里刮过台风。
   
  
  “蓝雨俱乐部”。
  蓝字的草字头被风吹没了。
   
   
  喻文州和黄少天牵着黄弟,看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招牌,呆滞。
  黄少天:“你说这像不像监雨俱乐部?”
  喻文州:“监狱俱乐部。”
 
 
 
 
  为期三天的服刑已经过去,刑满释放的两个人从监狱俱乐部出来,打算带着黄弟溜两圈。黄弟很兴奋,见到什么都想冲过去啃一啃。和喻文州熟络以后,黄弟就对他的aj彻底失去了兴趣,或者说是转变了一种方式。从趴在他的aj上演变成了把他的aj当厕所。
  黄弟力气很大,可能是最近吃多了,黄少天一人有点拽不动它,只能让它满大街乱窜,在后头黄弟黄弟地叫。喻文州一路奔波跟着两个二傻子,活像个老妈子。
   
   
  路过的大叔和喻文州搭话:“小伙子,你这狗名字霸气啊!”
  喻文州:“是是是,霸气,霸气……”
   
   
   
   
  后来的事情,喻文州不太想回忆。
   
   
 
 
  黄弟很兴奋,扯得人不得安生,脖子上的项圈也被拽的有点松。这在情理之中,它基本没被遛出来过,一方天台根本满足不了他,而且……它还是个孩子。
  是黄少天的孩子。
   
   
  “我儿,你悠着点。”黄少天用另一只手揉了揉酸痛的手指。“这些车子对你来说都是妖怪,妖怪。”
  “上下楼梯靠右走,过马路走斑马线,红灯停,绿灯行。”黄少天念念有词。
  喻文州哭笑不得:“它听得懂?”
  “你低估我儿智商?”
  “不是,他爸这么聪明,儿子也聪明。”喻文州说着又想起了那诡异的遗传学,想起了郑轩说的孩子他娘。
   
   
  还有黄少天那丑的惊世骇俗的火柴人涂鸦,在窗子上淡没了,在头脑里却抹不去形状。
   
  
   
   
  “项圈有点松了。”喻文州提醒道,“最好紧一下吧,别给掉了。”
  黄少天应了一声,低下头来拆开项圈,“等等啊……我靠,你给我按捺一会!不然我打爆你狗头。”
  喻文州笑着弯下腰,摸摸黄弟的头,然后起身。阳光热烈到近乎讽刺,仿佛要一直,一直这样地照耀下去。
  他回忆起了四天前的雨,明明不是太遥远,然而记忆有点不明确了。只记得上一秒他沿街行走,沐浴的也是这般温暖的太阳,下一秒谁能想到他会狼狈地被大雨击垮。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在这个雨天,他依旧感到温暖,即使是在蓝雨没有暖气的小楼里。
  他就这样很满足地傻笑着,回味当时的快乐,残留的余温。
   
   
   
   
   
 
6
  “支付宝付款。”喻文州说着打开手机,跳出一条信息,看的他眉头也一跳。
 
 
  “在路边看到一只小狗”。
   
   
 
 
  “等等啊。”喻文州带着歉意弯弯嘴角,把那条消息向右甩,“再加一罐这个,口香糖。”
  付完款他把那一袋乱七八糟五脏俱全的东西往后备箱一丢,如释重负地摘下口罩:“……烦。”
 
 
  天气预报说有台风天,明天或者后天,不确定。
  喻文州家空的被洗劫过一样。他看起来体贴入微,其实私底下很不会过日子,干脆今天见什么买什么,这样就不会缺东西了。
  出来买个东西还要戴口罩,怕被人认出来。暴风前的天气宁静也闷热,几乎无风,让人没有好心情。
 
 
      坐在车上,手头有闲暇打开手机,黄少天又发了两条信息:
  “我这两天去你家住吧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怎么不回我啊你快点回我你去哪里了被风吹走了吗???”
   
   
  喻文州回复:你来做什么?我家没饭吃。还有,风吹不走我的,我这几天特地多吃了几碗饭。
  “又说没饭吃又说多吃饭,你这逻辑不通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喻文州回了个自己的表情包:心脏的微笑.jpg。
  我狠起来,连自己的表情包都用。他心情好了些,开了音响,打算先回家放东西,再去接黄少天。
   
   
 
 
  “怎么可,旧日找这句话取笑我。”
  “每当我翻箱倒柜惹大祸,你笑着问,一句怎么可。”
 
 
  喻文州握着方向盘的手颤了颤,然后伸过去,切了首欢快的歌。
  他到家的时候发现停车位旁有辆车很眼熟,瞥了眼车牌,黄少天的。
 
 
  不请自来。他哑然失笑,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上楼。电梯今天维修,他提着塑料袋一个人上五楼,楼层不算高,但是塑料袋变形,勒得指节生疼。抱在胸前又看不清路,喻文州心中有股无名火,一直烧啊烧。
  到了五楼,看见黄少天蹲在他家门口,可怜兮兮,像只没人认领的小狗。
  喻文州心情又好了些,被他活生生逗笑了:“你该。好好地在家等我去接你不行吗,非要这么早到我家,喂蚊子?”
   
   
  “鬼知道你不在家啊!”黄少天气呼呼的,“这两天台风……”
  “捡到一只狗。”
  喻文州这才看见旁边有只狗,有点脏,毛色灰黄。他怔了怔:“为什么捡回来?”
  “不知道。”
  “送回去好不好。”他开始拧钥匙,说的句子是疑问句,口气是陈述句。
  “为什么?你不喜欢狗吗?”
 
 
  “喜欢啊。”喻文州叹了口气,“但是既然我们没有这个能力,就尽力不要让它受到不必要的伤害。”
 
 
 
 
  “你不要再自责了好不好?你这样让我也很难受又很难堪啊。狗绳是我解的,你为什么不说当时是我没摁好……黄弟?”黄少天倏地站起身,因为很久没提起的名字,念起来有点生疏。
  喻文州觉得这对话怎么越来越不正常了,听起来还有点偶像剧里当年情债未了的味道,干脆息事宁人:“少天,我今天不想和你吵。进去吧。”
   
   
   
   
  事出了以后,整个蓝雨都很闷。
  台风天已经过去,可天气仍不明朗。
  喻文州常常看着剩下的大半袋狗粮,出神。
  魏琛捡骨头的习惯起码保持了半年。
  郑轩拿着那根逗猫棒,莫名其妙地舞着,才发现没人搭理他。
  黄少天经常跑到天台去待很久,然后一个人落寞地下来。喻文州不放心,跟在后面去看,发现黄少天坐在水管旁抱着膝盖,眼圈泛红。
 
 
  训练室的人又走了好几波,又进来了一帮人,根本不知道黄弟是谁。看到训练室墙角的狗粮只觉得碍事。对于黄少天的行为也感到不解,认为不就是一条狗,死了就死了,黄少天的未来如此光明,何必把一条狗当做全部,对此伤春悲秋。
  喻文州和郑轩知道,一蹶不振的黄少天是不存在的,他只是需要时间缓一缓。尽管如此,当那谁轻描淡写地说着“一条死狗不足为过”时,要不是喻文州拦住,郑轩差点把那根逗猫棒捅进他鼻孔里。
 
 
 
 
  “你他妈还有理了?我说的哪里有错?装什么爱心使者?你们这些打游戏的哪个不是混混?哪个不是社会的渣?还说我是渣?”
 
 
  喻文州一脚踢翻了那袋狗粮,带着点腥味的香气顿时在整个训练室蔓延开来:“我看你他妈狂犬病潜伏期挺长的,安安稳稳活了十几年,挑今天发作了。”
  黄少天从楼上下来,看见一团乱麻的训练室,还有喻文州极为罕见的那句“你他妈”。有人在劝架,更多的人在旁观,隔岸观火的样子,神情淡然,和喻文州当年的样子如出一辙。
  可是不一样的,不一样的。
  喻文州明明很温柔,他笑起来那么好看。
   
   
  黄少天突然很悲愤,但是刚刚他的眼泪已经流的干干净净,任凭他挤眉弄眼也哭不出来。他只是想着,下一次,也就是最为严峻的最后一次选拔,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来到。
   
   
   
   
   
   
8
  黄少天拿着奶瓶给小狗喂奶:“喻文州喻文州你快看啊,它好乖哦。”
  喻文州在看电视,头也没转,无意间说了句很撩的话:“知道啦,你也给我乖一点。”
   
   
  正是小情侣情浓意切之时,夏休期黄少天也按捺不住,早就说了要往喻文州这跑。
  喻文州这人笑起来简直犯罪,看起来很会撩拔人心的那种,其实根本不会说什么情话。难得他说句甜甜的句子,黄少天巴不得要拿个本子记下来。
  “我睡会儿。”这集播完了,喻文州有点困,进房间也不忘了念两句:“再说一遍啊,你们都给我乖一点。”
  半个小时后,黄少天蹑手蹑脚进了喻文州的房间,发现喻文州已经睡熟了。长睫毛一颤一颤,格外好看。
  黄少天用气音对小狗说道:“黄弟,你爹睡着啦,别叫唤。”
   
   
   
   
  最后选拔结果出来的前一个小时,黄少天对喻文州表白了。
  在蓝雨的天台上。喻文州眺望过去,在很薄很薄的云端,掩盖住了惨淡的月亮。
  青涩声音带了急切,结结巴巴地,怎么也表达不清楚。喻文州听着心里很紧,握住了防护栏。细细密密在手心出了点汗,铁锈脆成了片,黏附着。
  等待一个结果,需要耐心。因为在这过程中,可能短暂的一秒也要被扯得很长很长。时间的魔法在这一刻会失效,看来时间并不公平。
 
 
 
 
  喻文州在等待一个结果,黄少天也在等待。
  “这,这是我给你的信。”
   
   
   
 
 
   
喻文州:
  晚上好!
  好的我承认我真的不会写信,我几年没读书了能记得怎么写字就万事大吉了,可是我还要写情书,这也太他妈难为我了。
 
  我觉得我这样挺白痴的,真的。你说说神不神经,两个座位隔了不到五米的人用写信来交流,简直就是浪费纸。
 
  喜欢你这种事情我羞于启齿,并不因为我们都是男人,因为我走进训练室的那一刻就知道我会弯,一个女人也没有,不弯才怪了。我们的都是男人并没有什么关系,因为我有足够的勇气来面对一切,但是如果你牵着我的手,我就会拥有双倍的勇气啊哈哈哈哈。
 
  我只是觉得我们都这么熟了,说这种煽情的话怪不好意思的。
 
  我很小就喜欢养小动物了。我养过巴西龟小蟋蟀鼻涕虫狗啊猫啊我都养过。动物不会说情话,就像你一样,除了笑啥也不会。哦话说动物连笑都不会。不过至少它们把我们当全部,它们也许视我们为唯一的情人。我觉得养动物这件事是一样很漫长的投资吧,你要把所有的爱心和耐心倾注,他们也会回馈你的。动物不会说情话,可是它们大部分很单纯,不会说过分的话去伤害别人,它们心中没有恶。
 
  我靠我忘了我是和你表白的不是和动物表白的!我承认一开始我贼啦讨厌你,你不喜欢小动物,还对黄弟那么凶。但是后来我才发现,你有洁癖。而且后来我查了一下你那双鞋有多贵,我差点给你跪下来,真是谢喻文州不杀之恩。
 
  洁癖男都有点不好接近,当时我就慌了,我还和黄弟说过不要接近这个坏哥哥,可是这个傻狗根本不听我的啊!它就那么黏你,真是见了鬼了。
 
  真是见了鬼了,没想到我也黏上你了。我后来发现其实你也挺好的嘛,对黄弟有一万点的耐心,我喜欢这样的你,很喜欢。真的,那个时候你整个人都特别温柔,就像黄弟刚洗过的毛一样,软绵绵的,很舒服。不是,我在说什么,我不是说你是狗……
 
  今天结果就出来了,你不必紧张,不管是去是留,只要你答应我就和你在一起,我特长情真的。不过我觉得你一定能留下来啊,毕竟你运气那么好每次都挂在最后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好吧我就不损你了,我今天难得夸夸你,其实你很厉害,除了手速啥都厉害,如果你手速提上去我们以后都没饭吃了。我一直都很佩服你,只是我为了面子不好说。可是今天我也不要什么面子了,我都放下面子表白了喻文州你就接受我吧接受我吧接受我吧啊啊啊啊啊啊!!
 
     
           ——宇宙无敌超级帅气黄少天
   
   
   
 
 
   
  后来喻文州告诉黄少天,其实我拿到纸的那一刻就想答应你了,所以白瞎了你后面那么多声情并茂的文字,看起来简直就像在读语音。
  说罢,他牵紧了黄少天汗津津的手。
  “好了,我们的手牵起来了。现在你能不能把你的勇气分给我一点,让我有双倍的勇气?”
   
   
   
   
  蓝雨的人又走了一波。没有再添。
  但是没关系,波澜总有一天会过去。
  但是没关系,喻文州他也还在这里。
     
   
   
   
   
   
9
  “这是黄少天给黄少天的生日礼物。” 黄少天把小狗放在桌上。
    喻文州差点跳起来:“脏啊……”
  “我刚给它去宠物院洗的澡。”黄少天讪讪地把狗抱了下去。“那么,喻文州给黄少天准备了什么生日礼物?”
  “没买。”喻文州理直气壮:“你的生日不是还有一周吗?要不这样,我看我刚买那个刷牙杯挺不错的,送给你。还有那盒口香糖,是你喜欢的薄荷味。”
 
 
  黄少天被喻文州气的翻白眼,指着他:“这个哥哥,记住它,看见了就咬。”
  “你教坏小朋友,用手指人不礼貌。”喻文州喝了口水。“要不我送你个男朋友?”
  说着,牵了牵黄少天的手。
  “什么白痴操作。”黄少天不客气地甩开,“这是在讨好我?”
   
   
  “那你想要怎么样?给这狗送一个名字吧。”喻文州思索片刻:“叫黄哥。”
  “什么?”
  “黄哥。”
  “刚刚谁想送我们走来着,现在给我们起名字。”黄少天开始飘了,抱着黄大哥转了两圈。
  “没办法,这小傻狗怕是我男朋友的附属物,大傻狗配小傻狗,甩不掉。”喻文州打了个哈欠,“先委屈它几天,回头我出去买狗粮,还有狗绳,结实的。”
  “黄少天,你是我大哥。”他无奈补充道。
   
   
   
   
  第二天,台风如约而至。雨打的窗子噼里啪啦作响,听起来煞是吓人。
  喻文州睡醒的时候天还是昏的,分不清是白天还是凌晨。他看见黄少天的一只腿还压着他的肚子,另一只手搂着他的大哥,蜷成一团,睡得正酣。
  他用轻柔的动作把黄少天的手推开,掖好被子。他走到窗前,看着楼下的残枝败叶,恍然回到了那个十几岁的台风天。
  于是他抬手,在窗上涂涂抹抹,画了两个火柴人,中间抱着一只狗。涂鸦淡去后,他又拿出手机,凑到黄少天和黄哥面前,来了张黄少天看了想杀人的自拍。 
 
 
  很丑。倒也很温馨。
  他笑着把这张照片做成了壁纸。
       
   
   
   
   
   
10
  天气放晴,喻文州心情也舒适,走到宠物店轻声招呼:“老板,来了。”
  老板笑呵呵地迎过来:“不是说八月十号再来领小狗的吗?怎么的,你反悔了还是你朋友反悔了?”
  喻文州作懊恼状:“不是的,他自己先买了只,家里两只狗,我可没那个时间……”
  老板哦哦哦地应着,也不说什么。
    喻文州再度作声:“这里有狗粮吗,还有狗绳?我想看看。”
   
   
   
   
  刚挑选好,黄少天发来了信息,屏幕一亮:
  “你去哪了?怎么我一睡醒就不见了?”
 
 
  喻文州回复:等下嘛。
 
 
 
 
  打开手机,老板看到手机壁纸,心说这喻文州的壁纸不是一向是猫猫狗狗,怎么还多了个人,免不住多问了两句:“这壁纸是……?”
   
   
   
 
 
   
  喻文州弯弯眼睛,笑了起来:
  “喔,这是我的爱人和我的狗。”
  
   
   
 
 
—fin
  

评论(39)

热度(1214)

  1. 共18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